还惜诗酒别,深为江海言

【露中】记一次咖啡店的偶遇

每逢周末,通常我都会去几个街区外的一家咖啡店里消遣时光,有时捎上一本书,有时什么都不带,只身步行前去。

这个周六也不例外,尤其是刚结束了手上的一个离婚案后更需要精神上的放松和与自己独处的时间,于是我带上了本小说,向咖啡店出发了。

正值午后咖啡店里客人不多,我走向早已预定好的桌子又点了一杯饮料翻开小说阅读起来,小说的内容很轻松,虽然不用多花时间在剧情上,可是情节引人入胜,当我再次从书本抬起头来时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我看了圈大厅,人比来时更少了,四五桌都是情侣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恍然不知我正在看他们。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无趣可再想读书也不能集中精神,索性盖上书呼呼大睡起来。

“这位先生,先生...”隐约间有人在推我,我皱着眉吃力地睁开眼模糊地看见三个人站在我面前,其中一个女人是咖啡店的服务员,她板着脸告诉我这张桌子被一位年轻的先生定下了,如果我还希望留在咖啡店的话只能选择同别人拼桌,心下虽然觉得忿忿可也只好拿着书离开桌子,我环顾四周发现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每张桌子都坐满了,抱着侥幸的心情我走向大厅,可是令人失望的是没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

只好离开了我想,走到了门口看见外面都站满了人,玻璃上布满了密麻的水滴,不时划过天空的一道道闪电,我绝望地退回大厅,幸运的是这次我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落单的客人,也许我可以和他拼桌坐着等待这场阵雨的结束。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脑后梳着一个低马尾,发尾随意地搭在肩上,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有点像,可是我马上就把这个念头丢到脑后了。这个人体格不大,远远看着像个女性,可是走近了我才发现他是个男性,因为喉结很明显。

“打扰了先生,请问你是一个人吗?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和您拼个桌?”我弯下腰低声地询问。

听到我在说话,那个人反射地弹起上半身,抬头看我,当我看见他的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他是我大学的室友王耀。

王耀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他曾经的室友,他沉浸在震惊当中,但很快他就招呼我坐下了。

“当然不介意,快坐下吧,Chen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他爽朗地笑起来,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的唦哑,但是却让人感到亲切。

“是的是的,Wang我说这就是缘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啦!”我赶紧坐下,心中庆幸着遇上了熟人能够得到一个位子让我不用站着等待大雨过境。

“简直就是奇迹”王耀说,眼里也透着惊喜。

我们随便聊了一会儿,我大致知道了王耀硕士毕业后的去处和最近的发展,他还是和在大学那会儿一样对任何人都毫不保留,真诚热情。虽然我们说不上是很熟的朋友,但是他的真诚感染了我,让我回想起了学生时代的纯真快乐。我也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近况来,还介绍了妻子和女儿,当然是用照片。

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于是放心地问起他的家庭来,没想到他先是一愣接着就不说话了,完全不见刚才的活力。我心里暗悔不已,觉得是自己的鲁莽冒犯到了我的朋友。就在这时我突然记起来好像王耀在研三毕业前一年交了个打美式橄榄球的男友,是个俄罗斯人,高出王耀一头却长着张娃娃脸,说话也是甜甜的声音。

当然我并不歧视同性恋这件事,尤其其中一方还是我的好朋友,但是看着王耀的神情,我感到他一定有很难说出口的话,当笑容从我朋友的脸上消失时,他就像被迷雾笼罩着透出忧郁的气息来。

我也不禁低落下来想着该如何开口安慰他,王耀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他看着我止住了我的话头,开口说道:“我想...是的...当然...我应该找一个朋友倾诉一下,亲爱的朋友,你愿意听我说吗?”

“Wang,当然了,我愿意听你说一说。”我直起身子认真地听起来。

我得知了王耀毕业后也没和那个比他小两岁的俄罗斯男友分手,直到他的小男友毕业,他俩就结了婚,现在他的丈夫经营着一家橄榄球俱乐部,而他最近正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是否应该和已经结婚五年的丈夫离婚。”

“我当然爱伊万,这种感情从来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消退过,我很肯定。”他说的时候语气肯定,表情温柔。

“可是我和他是如此的不同,这是不能否认的事,为此我做出了很多努力去弥补我们之间因为不同而产生的矛盾,可是伊万他似乎从来不想在这点儿上做努力,他每次都是兴趣缺缺地一笔带过我们俩的矛盾,看起来他丝毫不在意,可是我不能忽视这些矛盾,我无法忍受伊万的毫无作为以及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王耀有些激动。

“有时候他会对一件事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执着,可下一秒他就可以失去兴趣弃置一边,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有企图和野心,但我不能使他失去对我的兴趣,因此有时我不得不表现出冷淡,可是没多久他就向我抱怨我不够爱他,然后我只好按照他的方式“爱”他,而他就会对我索求更多。”

咖啡厅里正播放着一首爵士。

“简而言之,就是这样,我觉得我甚至没有他那个损友来得更了解他。”王耀苦笑着做了个简短的总结。

听完了Wang的故事,我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去安慰他,无疑王耀还是相当爱他的丈夫的,而现实是王耀对他的丈夫也有相当的不满。鉴于此我想我应该置身事外不去蹚这潭浑水,我缄默不语只是劝慰了王耀几句。

为了弥补我心底小小的愧疚,临走分别时我加上了一句:“Wang,如果你需要法律上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

“好的,谢谢,我想我记下了,为了感谢你花了这些时间来听我的牢骚,这顿请让我结好吗?”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雨后的街上落满了树叶,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与王耀告别回家。

之后王耀既没有来找我也没有给我来过电话,而我也因为工作忙碌快要忘记这回儿事了,直到一周后的又一个周六。

和平时一样,我走进咖啡厅朝着已经预定好的桌子迈去,却看到位子上已经有人坐着了,才到初秋,那个人竟然围着条围巾,端端正正地坐着,那人看到我走了过来便站了起来,伸出手和我打招呼。

“你好,Chen先生,我是伊万•布拉金斯基,我是王耀的丈夫。”当我看到他浅金色的头发,标志性的烟紫色瞳孔,还有开口说话时甜甜的声音,我就知道他是伊万•布拉金斯基。

“你好”,我点点头握上了他有力的手。我正疑惑着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坐着,他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他的来意,那软糯的嗓音配着接近一米九的体格说不出来的违和,我不禁默默地吐槽。

“小耀是委托了你做他离婚案的律师嘛?”虽然声音又甜又软,可是我莫名其妙地从这问句感到了压力,也许是因为太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了吧。

“呃,事实上并没有,Wang并没有委托我相关的离婚申请。”

对面的布拉金斯基略略皱起了眉头,似乎不太满意我对王耀的称呼。

“抱歉,无意冒犯,如果小耀是你的委托人的话,你应该更尊重地称呼你的客户,一个更正式的称呼比如王先生。”


我一下子无语,没想到一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对他的无端指摘隐隐不悦。

“我想是我没有说清楚,布拉金斯基先生,我并没有收到王耀先生的离婚委托,并且我并不知道王先生有相关的打算。”

布拉金斯基听了我的话虽然还有些许怀疑,可是敌意已经消去了不少,对我也有礼貌了起来,我面色稍霁,与他交谈起来。

“布拉金斯基先生,我能问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吗?”

“当然,小耀全部都告诉我了。”

四周人声虽然嘈杂,但是我们俩的对话却受不到一丝影响。

“我当然知道小耀为此做了多少的努力,可是我并不觉得这些努力有任何的意义,我和他当然是不同的,这是事实,可是为什么要刻意去弥补不同,存在不同是客观的,可是我不认为这些不同是阻碍,我接受小耀和我的不同。我知道他刻意的冷漠,因为我爱他,相比之下也许小耀根本没有那么爱我,我知道自己不是个惹人喜爱的人,所以我从未祈求过小耀能够爱上我,在求婚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即使这样,我还是要和他生活在一起。”我静静地听着,而从布拉金斯基烟紫色的双眼里我还看到深深的坚定。

我没想到布拉金斯基如此坦然地说出这番话,在Wang的描述里他是个自私任性的孩子,可是他说的显然不是。

“布拉金斯基先生,我很感动,为了你发自心底的真诚,但是我不得不说,这番饱含真心的话应该告诉你的丈夫而不是告诉我。”

窗外突然凑上一张脸,布拉金斯基看向窗口接着朝着这张脸的主人翻了个白眼,顿时我们之间颇为紧张的气氛被打断了,我倒是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第三者吓到了,布拉金斯基不以为然向我介绍这是他的死党阿尔弗雷德,美国人。

“美国人和俄国人能成为朋友,这真是不可思议,但它确实发生着,在我眼前。”

我的一番感叹并没有换来布拉金斯基的认同,他无视着已经搬了张椅子坐在边上旁听的阿尔弗雷德,他招呼着服务员来一杯美式咖啡。

布拉金斯基并不为旁边多了个多动症患者所动,他说:“ 我说这些的原因是希望我和小耀的故事能够完整地被记住,我和他各自拥有一半,而chen先生你拥有故事的全部,从某种程度上,你也拥有了决定最后故事结局的权利,你成了这个故事的见证者。”伊万•布拉金斯基眨了眨他漂亮的眼睛,看向我放在桌边无人问津的小说,今天我带来的是席勒的阴谋与爱情,他狡黠地笑了起来,站起来穿上挂在椅背上的大衣。

“我最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一句话—阴谋是爱情最大的敌人。不过我还要为它加上下半句—然而阴谋是爱情故事最好的朋友。”他整理了下大衣,欠了欠身向我告别,“这次说不定我会和小耀分开呢。”布拉金斯基离开前叹了一口气说到。

“嘿,再见,我的律师朋友。”热情的美国人也和我告别,离开了咖啡店。

结了账后我也离开了咖啡店,走到半路才发觉我带来的那本小说忘在了桌子上,这时的我也懒得再折返回咖啡店,继续朝着家走去。

过了几天,我给王耀去了一个电话。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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